一个白眼翻上天

啥都不会

世界·上

ubadbad:




淡水街的孩子”这一称呼,通常只有在被隔着一个街区的恒水路大婶教训自己家毛头孩子时才会用上,并附赠“不好好学习,你长大了就会和那群人一样”的警告。当然,比起这六个字,她们更倾向于一些更简单精准的代称,比如臭流氓、王八蛋以及小瘪三。

而这群被偶尔称为孩子们的群体也不止于孩子,他们上至四十岁的老光棍,下至六七八的童子鸡,涵盖范围之广,几乎可以囊括整个淡水街的男性群体。恰如其分的,他们在听到如上所述的第二类称呼时,自然也会附和其归类的反应,例如嘻嘻哈哈的从菜摊上多顺两个西红柿,用荤话把正在找零的姑娘堵得面红耳赤,或者教唆恒水路的男孩去揪小姑娘的辫子,再不然就是趁下课时间赌在小学门口推销自己用凉开水冻成的冰棍,不买别走。

医生、律师、教师、警察……这些职业是没有的,他们生来是与之对应的另一种,祖祖辈辈干的营生不外乎生育、繁衍,开杂货铺、水果摊、小型游戏厅、过气音像店、一小时只要五块钱的廉价KTV和从来不会提供免费安全套的小旅馆。

吃喝住行铺陈展开,麻将桌从街头摆到巷尾,商品买卖更像是物物交换。几百米开外的铁皮烟囱经久不息地冒着黑烟,在空中圈出一个界限。仿佛所有人被无形的豢养在这里,拉帮结派,靠打架和围观打架消磨各自多余的荷尔蒙和时光。

日头总是很大,太阳直射的时间似乎比地球上任何一个地点都要长,雨季的来临却总是猝不及防,晾在二楼铁丝架上的尿布还来不及收,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大雨倾盆而降。潮湿、阴霉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席卷而来,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一股晦气。


没人有提出过要出去的想法,那些离开了的,好像也没再回来。

但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带着星际标志的工程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驻扎在恒水路的街头,水泥和石子源源不断从远方输送而来,躲在深夜的角落仍然可以听到水泥机咕噜咕噜的翻滚声。





王源蹲在关东煮的摊前,嘴巴塞的鼓鼓囊囊,说那声音很像一只水牛。

而站在一旁的王俊凯只是把烟头狠狠地往电线杆上戳灭,吐出的烟圈大部分都散在了王源头顶,他用膝盖蹭蹭王源的脊背,问他吃饱了没有,而后望向稀薄的夜幕,看白烟化作无形,霎时皱起眉头,啧了一声,“靠,又没成型。”

那时他正在学习从电视上看来的吐烟圈技巧,但练习了一星期后实践效果仍然只是一团不具形的雾。

王源艰难地吞下最后一个海带结,仰起头看了头顶的人一会儿,路灯洒下来的白光晃得他睁不开眼,朦胧的光影下,显得对方没有太多的实感,好像凭空出现在身边。

“饱了。”后知后觉回答起刚才的问题。

王俊凯碾了碾那已全然灭掉的烟头,率先一步迈出脚。

走出五米远,没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回身去看,王源正站在路灯下困顿的望着自己。

王俊凯皱眉。

“断了。”王源挠挠头,举高拎在手中断掉绑带的人字拖,白色对号图案在路灯下摇曳生风。

啧。王俊凯不得不按原路折返,在王源身前停住脚,背对着他,双手背到身后,手腕抬了抬。

看不见的背后,王源露出一个得逞的表情,熟稔地跳上那扇脊背,双手松松环住对方脖子,人字拖勾在指头,扣在王俊凯的胸膛。

以这样的姿势往前走了二十米,王俊凯一直绷紧的面孔终于没忍住有了一丝松动,裂开的嘴角牵动着胸腔发出嗡嗡的共鸣,笑声隐喻在身体里,“傻逼。”他憋住笑,松开手,猛然站直身体。

王源毫无防备从他背上跌下来,后脚跟硌上小石子,当场发出一声惨叫,四肢慌乱地往眼前人身上蹦,像猴子试图抱住他的香蕉树。

“好痛!”终于勒住王俊凯的脖子。

屁股再一次被托进王俊凯手中的时候,王源听到王俊凯回头在他耳边阴测测的威胁,“今晚你给我等着。”

王源嘻嘻笑了两声,劲瘦的小腿在空中来回晃着,擦过王俊凯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嘴巴贴上他耳蜗,裹着热气喷薄,慢悠悠答应“好啊。”

月的光芒很淡,夜却很长,这样笑着,那笑声和被路灯拉长的影子一道绵延进淡水街的深处。



说起王俊凯和王源的关系,只有住在淡水街21号的吴伯才能模棱两可的念叨两句,“不是本地人”、“父母也没见过”、“好像是有什么亲戚关系,要不然怎么会都姓王”……少量的信息拼凑到一起,说了和没说一样。

但如果翻阅淡水中学的学生档案,会发现王俊凯要比王源长一岁,高两届,家庭住址填了一模一样的门牌号,多年前拍摄的证件照模样确实有些相像,各自的户口信息页却分别装在了不同的两个本子上。

王源即将从那里毕业的时候,王俊凯已经在街道上混了两年,更确切地说,他的“街道霸王升级仪式”和王源的毕业典礼撞在了同一天。

臭名昭著的淡水街有历史遗留下来的各种奇怪仪式,他们封闭排外,杂货店里却会贩售最新型的智能机器;思想保守,却对像类似于王俊凯王源这样亲密的同性关系见怪不怪;再比如每一个男孩子到了十八岁例行接受整条街道挑战的成年礼仪式。

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这种仪式却一直流传下来。蓄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也会在大醉后掀起背心露出他盘踞着刀疤划痕的腹部,骂骂咧咧回忆自己年轻时的战绩。

王俊凯给王源解释,“这叫做守卫。”

然而在看到王源懒洋洋翻个身把头蒙进被子里的时候,王俊凯又会俯下身把全身重量压在他身上,掀开他的被角,用力亲一口对方嘴巴,补充,“你还小,自然不懂。”

成年男性以智慧和力量角逐,这种仪式经过时间的洗礼发展到最新阶段,不再是纯粹的单打独斗。你可以去选择战友,拉拢有威胁的对手,安插眼线,布置陷阱。总有一个人会成为统领。

固然街道办不会给他颁发奖状和红袖章,但他走在淡水街,下巴是微扬的,恒水路那群大婶也不敢在你面前嚼舌根,再远一点,住在车站附近的那群卫校女生也会成群结队踏着脚踏车,奔赴到淡水街头悄悄看一眼。

这种无形的荣誉似乎对每个人都很受用。

可王源看王俊凯昼伏夜归,调集着半条淡水街的青年力量来密谋他闪耀的十八岁,仍旧不明白这平淡无奇乏善可陈的淡水街有什么可以守卫。

互联网上每天整合出的信息每隔半小时就自动更新一次,前一秒收到体育局发布全民马拉松的弹窗通知,后一秒便浏览到人类移民署飞往月球的飞船失事,在座694人包括一名上将,无一幸免于难的新闻。

播放器自动加载出哀悼曲,王源放下手机跟着哼了两句,望向被木楞窗切割的天空。

淡水街的上空常年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虹膜,屏幕内外分别是不同的两个世界。





周五最后一节课是例行的大扫除,王源摸了书包偷偷从满是洗衣粉泡的教室里溜了出来。后门铁栏杆外,王俊凯正倚在柳树下等他。

后墙外的蔷薇花开了满壁,王源翻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被刺了一下,指肚渗出一滴圆润的血珠,他喊含到嘴里吮了吮,随手往身上一抹,白衬衫样式的校服上衫瞬间多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王俊凯从他手中接过书包,一手拎着王源领口把他抓到自己面前,把他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揉得更乱。

“今天这么早,”王源摇了摇脑袋,“毕业典礼你真的不能来了么?”

失望的情绪在听到肯定答复之前并没有很明显,王俊凯仍旧是不确定的态度,他有时候笑眯眯的回答“你就那么想我参加”,有时候又很认真的说“我一定争取时间。”问到最后,王源也变得不那么在乎,问这个动作只是条件反射。

只是这次王俊凯选择了避而不谈,他把话题转向一边,说,“我们要在日落之前赶到车站。”

王源心不在焉地也跟着他去看太阳,五点钟是晕开的粉橘色。




王俊凯口中的车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停靠站台,外形和火车站并无两样,门口陈列水果摊、特产专卖、行李存放处和快餐店,但显有生意。

王源在播放器里看到过正确乘车视频简介,画面里的车票是普通的塑料卡片,门口有检票员,他们穿着黑色制服,面无表情飞速的在那塑料片上面盖好一个章,行李和人便被传输带缓缓送进车站的腹部。

“你说有人逃票成功过吗?”王源刮刮鼻子,指肚传来一阵刺痛,痛感到了这时才清楚的传达,仔细端详上面有一个小黑点,刺好像是完全进到肉里去了。

“刺扎进去了?”王俊凯瞥了一眼,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接着要去抓王源的手。

“嗯?”白晃晃的手在他面前飞快的摇了摇,马上藏到身后。

“这里跟本没法儿逃票吧。”王源重新把目光放到站台。

王俊凯抿了抿嘴,他站在王源身后,掰着他头分别转向车站左上、右上、正前方,“如果要躲开这些电子眼的话……”

“只要这样?”王源露出惊讶表情,试图扭过头。

“当然不可能,”王俊凯捏捏王源腮,目光不着痕迹从朝自己走过来的黑衣男人身上收回来,拉过王源的手往来时的方向走,压低了声音,“除非你能躲过他们。”

王源回握住王俊凯,吸吸脖子,“麻烦。”

淡水街的人从不出去。

王源最初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父母刚从淡水街离开,但“离开”和“出去”在淡水街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意思,前者和“消失”更相近。淡水街的人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取而代之是是另外一批,性情差不多,模样也很相近,消失的意义也变成了可有可无,没有人会大惊小怪。

做梦会有日常记忆的影子,可梦境里同学老师甚至久未见面的父母都是模糊的样子,王源认识最久的人除了11号的吴伯,就只有王俊凯了。似乎从记事起他们就一直在一起,以至于他常常怀疑,自己和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血缘关系。

而直到某天王俊凯带他去看了这座站台,王源才发现,就算是所谓的站台,停靠在淡水街的这一站也并没有设立售票处。已购票的乘客可以在这里逗留,车窗外的人却没有机会踏上任何一班旅程。

“什么都没有看到……”走出二十多米,直到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王源恋恋不舍回头。

一周只有一次的机会。运气好的时候能遇到穿着隐形衣的马戏团演员,一颗五颜六色的脑袋漂浮在半空,牵着一人高的九头狮子在车站旁的冬青旁撒尿,或者是刚刚结束星际旅游的小朋友,书包里装满了沉甸甸的纪念品,王源有幸曾被赠送一片来自水星的扇形树叶,回到家后王俊凯帮他夹到字典里,告诉他这和淡水街上的银杏叶子没什么区别。当然,更多的是行色匆忙的乘客,他们从这站停靠的小站下来休憩五分钟,买一袋所谓的当地土特产,然后再带到车上瓜分。

列车行进的轨道上有无数个岔口,银色的管道在虹膜外的空中满布。报道里总在说人类所处的星球已经承载不了太多的人口负荷,科学家正在寻找符合生存条件的第89颗行星。但这仍和淡水街没什么关系,地理老师曾在下课时感叹过一句它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the losing place。然后第二天王源就发现他消失不见。

像今天这种情况属于运气不好的时候。王俊凯说过,穿黑制服的人都不是好惹的,永远不要和他们有正面冲突。

王源踢飞一颗小石子儿,打了个哈欠,王俊凯总是懂很多。

哈欠带出的眼泪在眼眶蓄满,两人正按着原路折返,突然,身后车站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

王俊凯和王源不约而同回头去看。

只见一白色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向两人冲来,沿直线轨道高速行进,那样的速度和力度,却更像是完全没有意识的横冲直撞。

王源愣在原地,身体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见彼此就要撞上,王俊凯回手从后面用力扯了王源一把,几乎是同时发生,一道蓝光朝白影袭去,那白色影子瞬间定住,然后直愣愣朝后跌倒在地上。

是穿着白色病号服的人。

“姓名,车牌号。”穿着黑制服的人从身后赶来,其中两个走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王俊凯王源面前。

王源瞟了一眼右前方,视线已被挡得严严实实。

“我们住淡水街。”王俊凯把王源拉到自己身后,朝淡水街指了指。

黑制服停下手上动作,若有所思打量两人一下。他合上电子屏幕,从口袋里掏出两片白色药丸,递过去,用一种机械而命令的口吻,“吃了它。”

两人顺从接过,仰头含进嘴巴,喉结上下涌动,“啊——”张开大口把粉色的扁桃体展示给对方。

黑制服确认完毕这才离去。

再去看刚才事发地点,什么白影子黑制服蓝光,统统都不见了踪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王俊凯又拉着王源的手往回走,走出车站黑制服的监管范围,路过垃圾桶,把白色药片吐出了进去。

“你的。”王俊凯问王源。

“咽下去了……”王源神情恍惚。

“嗯?”王俊凯眉头瞬间皱起,托着王源后脑勺就要去他嘴巴里抠。

“骗你的啦。”王源躲开试图把自己牙关撬开的王俊凯,眼睛微微眯起来,笑得不怀好意。他从舌头底下把白药片拿出来,拇指捏着给王俊凯看,结果在看到沾满口水的药丸只剩下胡椒粒大小的时候愣了一下,“不好,化掉了……”

“笨死了……”王俊凯拍了下他头,“都说了这个不能吃!”

“噢……”

“我是谁?”王俊凯不耐烦的捏捏眉头,朝王源指指自己。

“你是谁?”王源也跟着拧起眉毛。

王俊凯生气了,甩开王源径直大步向前走去。

“喂你是谁?”落在后面的王源对着他影子喊。

王俊凯不理,走得飞快,好像再快一点的话就没有被追上的机会了。

王源蜷了蜷手,刺痛的感觉再次复苏。

“你是淡水街的孩子吗!”王源在身后喊。

王俊凯后背一僵,步子小了几厘米。

“门牌号是89吗?”

“读书的时候在一班吗?”

“家里的鞋柜上是不是有一双坏掉的人字拖?”

“挑食不喜欢的青椒是不是都会给我?”

“在这世界上你是不是最喜欢我?”

渐渐放缓的脚步在这一句结束时完全止住。

“一点玩笑也开不起……”王源跑到王俊凯身边,拉拉他衣袖,“王俊凯,那些药丸会让人失忆对不对。”

王俊凯回过身,太阳在他身后坠得很深,暮色的轮廓影影绰绰,王俊凯的表情显得没那么分明。他哼了一声,跳过王源的质问,指指自己嘴巴。

王源大笑起来,他攀着王俊凯的脖子把自己嘴唇送上,接了一个短暂而响亮的吻。

懂很多,比自己大一岁,总是认为爱自己比自己爱他更多的王俊凯有一件绝对不喜欢的事情,他讨厌被遗忘,尤其当这个人是王源的时候。

王源却乐此不疲的来戳他这个命门,然后再一遍一遍用亲吻安抚。每当这时候,横亘在王俊凯和自己之间的那一岁年龄差被无限地缩减,变成负数,王源在这样的亲吻里得到一些短暂的制胜性成就感。

而有些事情王俊凯不说,王源便不再问,反正淡水街的秘密有的是时间来等他日后探寻。



回到淡水街的时候太阳仍然挂在天边,与之相对的另一端是浅浅的月牙,白天看到的马拉松新闻,这时候已经在街边石墙上贴满了宣传海报。

“要去参加吗?”王俊凯察觉到王源目不转睛盯着那海报上绘制的星际列车,随口问了句。

底下很小的一行小字写着优胜者可获得星际旅行的机会。

王源摇摇头。

“上面有报名方式。”王俊凯走过去把海报撕下来。

王源眼睛眨了眨,“你希望我去参加?”

“嗯?”王俊凯似乎是没听清王源的疑问,他把海报随意折了折装进口袋,小声念了句,“为什么这么问。”

王源摇摇头。

王俊凯除了不喜欢被人遗忘,第二讨厌的事情就是提离开。

无论是星际旅程还是关于消失在淡水街上的其他人一样,王俊凯对这样的事情避而不谈,又有些隐隐的愤怒,而他之所以会告诉王源车站的存在,只不过也是因为对于一座淡水街孩子走不出的车站,它的存在对淡水街来说可有可无。

两人经过11号门牌,吴伯正在躺椅上打盹,半扇蒲扇盖在脸上,脚边七零八落散落着被啃得露出白瓤的西瓜皮,苍蝇嗡嗡地叫。

王源走进吴伯背后的便利店,翻进柜台上拿了一瓶酱油,一摸口袋发现忘记带现金,掀开积垢了油渍的门帘刚准备喊王俊凯名字,却发现他正站在门外和谭小川说话。

“买完了?”王俊凯听到身后动静,扭回头问他。

“没带钱。”王源举了举酱油瓶,“是酱油吗?”

“醋,”王俊凯摸了摸口袋发现也是白脸一张,踢一脚谭小川,“你呢?身上有钱吗?”又回头嘱咐王源,“别又拿错了。”

谭小川在身上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出什么,戚戚道,“直接拎走不就得了……”

“他有块表。”王源盯着谭小川手腕,说给王俊凯听。

“借一会儿。”王俊凯伸出手,等谭小川自己扒。

谭小川一脸不情愿,哼哼唧唧的把手表带从自己手腕上撸,“我爸刚给我买的呢……”

“你爸回来了?”王俊凯接过来的手在空中顿了顿。

“什么回来了,他又没去哪儿。”谭小川一脸莫名其妙,看着王源拿着手表又钻进便利店,压低声音向王俊凯吐槽,“我说你也太惯着你弟了。”

王源刚合上钱柜,听到门外这句话的时候,双手正分别那着醋和酱油两个瓶子,愣了一下,结果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要买那个,左看看右看看,最终把醋瓶放回了柜台。

然后就听到门外王俊凯淡淡地说,“他不是我弟。”

“他不是我哥。”王源站在便利店台阶,按照惯例补充完整下一句。

“得,”谭小川大手一挥,“我才不关心你们两个究竟在不在一个户口本,”说完了又凑到王俊凯跟前,“刚跟你说别不当回事儿啊。”

王俊凯又踢了谭小川一脚示意他赶紧滚。

不知道什么时候吴伯已经醒了,扇着蒲扇挥苍蝇,却怎么也挥不清净,瞧见眼前的两个少年,慢悠悠道,“回来了。”

“嗯。”王俊凯点点头。

身后的二楼传来爆炒蒜苗的香气,窗口打开,油烟气跟着排出来,烟雾缭绕中,中年阿婶探出半个身子朝楼下喊,“爸!上来吃饭!”

吴伯挥了挥蒲扇以示知道,颤颤巍巍起身往二楼走。

少了一个人,街道重新变得空旷起来,王俊凯挠了挠头,问王源晚上想吃什么。

“糖拌西红柿。”

“行。”



结果吃饭的时候王俊凯才发现王源果真又拿错了调味儿瓶,厨房阳台上已经摆了未拆封的四五瓶酱油,而醋瓶子早就见了个空。

“你猪么?”王俊凯把面从锅里捞出来浸到凉水里,沥干,再浸入,来回几遍,最后端着两个盘子从厨房里出来,走到王源面前,腾出一只手去扯他腮,“到底说几次才能记住?”

王源靠在椅背上无路可退,便任由着王俊凯捏,另一手拿起筷子开始拌面,目光落在洒在凉面上的黄瓜条萝卜丝,突然想起什么,问,“糖拌西红柿呢?”

王俊凯身体一僵,手从王源脸上撤下来,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往脸上扇了扇风,“……忘了。”

“咦,什么嘛。”王源抓了一根黄瓜丝扔嘴里嚼,弯起的眼睛里,王俊凯的脸颊是扇再多风也于事无补的绯红。



王源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身体还腾着茂密的热气,路过从窗外吹进来的风,也尽是些软绵绵的气流,聚在室内发不出去,压得人心口发紧。

王俊凯一早冲了凉,此刻正赤着上身在饭桌前切西瓜,白刃的刀片劈开西瓜的身体,纤薄红艳的果肉便露了出来。

王源嗅到那清香,几步走过去,跨到板凳上叉开腿就捞过来吃。

“坐没坐相。”王俊凯总是念很多。他留了半剌在另一边,插了一把勺子在正中心,推进王源怀里,“你吃这半。”

王源自动过滤掉对方的教训,欣然接过西瓜,张开血盆大口。

吃到一半才想起王俊凯,抬眼去看,那人正托腮坐在桌子对面,好整以暇地冲自己笑,“小狗似的。”

他喜欢把他形容成动物,有时候是猪,有时候是狗,或其他自以为可爱却脏兮兮的物种。

王源听了这话有些愠意,泄愤一样又挖了一大勺果肉往口里填,含到嘴里,另外一半塞不进去的果肉留在空中。

王俊凯瞧他这幅样子又开始笑,“又没人和你抢。”

王源的白眼没翻完,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突然隔着半个桌子朝王俊凯探过身,带着挑衅的姿态,下巴扬了扬。

那样子好像在说,“敢吗?”

王俊凯岂会不敢。

他笑着欣然接受那半片果肉和藏在其后的嘴巴。

牙齿咬断阻碍后,亲吻是顺其自然,黏着后继而变得激烈而缠绵,西瓜的汁水从唇齿间淌下来,沿下巴滑落,在他赤裸的胸口留下蜿蜒的痕迹。

留给王源喘息的空档,王俊凯索性绕过半个桌子把王源捞进自己怀里,托住他屁股,变成交缠的姿势抱起他朝卧室里走,踢开门,扔到床上,然后再次倾身覆上。

大敞的门外,西瓜的果皮倒扣在地上,翠绿与墨绿交织的纹路上被灯照出亮光,水果刀刃沾了几粒西瓜籽,果汁正沿着桌面坠落地板,啪嗒,啪嗒,一滴和几滴。

卧室里浅绿色的四叶吊扇在天花板打转,皮肤终于因此感受到了一丝凉意,身体黏到一起却又是无尽无穷的热,喘息断断续续萦绕在齿间。

周遭的一切好像海浪沸腾,温热咸腥,带着大量泡沫,他们逐渐在海水里变成赤裸,一个雪白,一个焦蜜,翻搅在一起,合二为一。

这几乎是王源人生中最认真的时刻。

亲吻,拥抱,纠缠,抚摸,性爱。

性爱。性爱。性爱。

他忘记是在哪里看过的纪录片,里面“性爱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的说法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于是他带着这样若有似无的念头,从亲密的肢体接触中体验安全感,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确认爱的感觉。

而至于是不是世界上最有趣,似乎又不得不分开来看。爱的维度是立体空间,性是其最喜欢的一个子集。王源吻到王俊凯身上的汗水,粘腻咸涩,他餍足地想,能王俊凯一起分享隐秘而快乐的事情真的太好了。



结束后两人躺在床上放空,灯从最开始就没有灭过,钨丝被烧得通红,随时都会烧断的样子。空中是被扇叶旋转出来的圆,影子晃晃悠悠的投在两人身上。

王源没有力气再去洗澡,缩在床角躲避王俊凯的骚扰。余光扫到桌子上的字典,砖头厚的一本露出彩色一角。睡意顷刻袭来,一时想不起来那里面究竟夹了什么。王俊凯的精力却是一贯的好,一打挺从床上起来,没一会儿洗了热毛巾来给王源擦身。

王源迷迷瞪瞪的感觉到王俊凯在擦他手心,擦到食指却停住了。

“痛吗?”他听到王俊凯问。

王源以为他在问自己事后的感受,条件反射地点头,睡意仍然强烈。

“明天找个亮堂的地方再给你挑出来……”语气里带着懊恼。

王源闭着眼摸索到王俊凯的脸,摸了摸示意知道。

随后毛巾重新开始擦拭身体的其他地方。

所以直到后半夜王源起夜上厕所,才突然意识到王俊凯问自己痛不痛,是指白天被蔷薇扎到刺的那根手指。

指肚上的小黑点已经没那么明显,王源借着卫生间的光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回到床上,掀开王俊凯胳膊钻进他怀里。

“热。”王俊凯意识不清地说着,却还是抱紧。

王源拿嘴唇在他胸口磨了磨,直觉此刻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一刻。

因此他努力睁了很长时间的眼,在黑夜里铭记,生怕第二天忘记,但最终却还是沉沉地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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